山巅的晨雾被风撕开一道缝隙时,那道月白身影终于转过脸来。
我喉咙里的"师兄"二字卡在舌尖——他面容与三年前太医院值夜时替我温药的人有七分相似,可眼尾却爬着青黑纹路,瞳孔泛着暗红,像淬了血的琉璃珠。
"沈昭雪。"他开口时声音沙哑,带着砂纸擦过金属的刺响,与记忆里温润的嗓音判若两人,"你们以为破了巫陵结界便是赢?
不过是踩着前尘的骨,踏进更深的轮回罢了。"
我后背抵着陆寒舟的胸膛,能感觉到他手臂肌肉骤然绷紧。
凰玉在我心口发烫,裂纹里渗出的血丝正顺着锁骨往皮肤里钻,像无数细针扎着神经。
这是玉珏要反噬的征兆,前世我劈开它时也这样疼过——可此刻更疼的,是眼前这张似曾相识的脸。
"你是谁?"我攥紧陆寒舟的手腕,指甲几乎掐进他肉里。
他忽然笑了,指尖在空中划出诡异的弧线。
晨雾里腾起淡青色的光,像被风吹散的茧,露出片段画面:血月当空的祭坛上,我跪在刻满咒文的青石板上,凰玉在头顶悬着,每滴鲜血落下去都激起凤鸣;我握着陆寒舟的手,他眼尾的朱砂痣被血染红,我们对着天发誓"宁负轮回不负卿";最后是我挥剑劈碎玉珏时,他被反噬的黑血溅了满脸,嘶吼着"昭雪,我等你"。
"千年轮回契。"老巫师的指尖点过那些光影,"你以凰灵封印巫族,设下每百年一次的献祭之局。
如今期限到了——"他的目光扫过我心口的玉珏,"要么你重入祭坛,要么..."
"要么怎样?"陆寒舟突然出声,他的手覆在我握银针的拳头上。
我这才发现不知何时,三枚细如牛毛的银针己被我捏得发烫。
老巫师的瞳孔骤缩,可他开口的瞬间,我手腕一振。
银针破空的声响比鸟鸣还轻,却精准扎进他后颈的天池穴、心口的膻中穴、后腰的命门穴——这是我师父教的"封脉三针",专破巫蛊师运功时的气海。
"你!"他踉跄两步,玄色衣摆扫过焦黑的山石,"你何时..."
"你说轮回契的时候。"我舔了舔发苦的唇,"你以为提起前世,我就会被回忆困住?"
陆寒舟低笑一声,指尖在刀柄上敲出轻响:"你错了。
她的回忆,从来不是弱点。"
老巫师的指甲突然暴长三寸,划开手臂的皮肤,黑血喷出来凝成咒文。
我心口的凰玉"嗡"地震鸣,裂纹里渗出的血丝突然倒流,顺着我的血管往指尖钻。
前世封印巫族时,玉珏吸的是我的血,此刻却在吸他的——
"寒舟。"我反手抓住他的手腕,将玉珏按在他心口,"用你的血脉引它!"
他倒抽一口冷气,我能感觉到玉珏的热度透过两人交叠的手,在他胸口灼出红痕。
老巫师的咒文突然扭曲成蛇,嘶嘶叫着往他身上缠,可那些黑气触到玉珏的光就像雪落沸油,"刺啦"一声化作青烟。
"这不可能!"老巫师踉跄着后退,脚下的山石被他踩得粉碎,"巫族血脉该助我..."
"因为现在它属于昭雪。"陆寒舟扣住我按玉珏的手,掌心的温度几乎要把我灼伤,"从她劈开玉珏救我的那一世开始,我的血,就只认她的命。"
老巫师的身体开始透明,像被风卷走的纸人。
他最后看我的眼神里有怨毒,有不甘,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释然:"你会后悔的...这玉碎时,就是你..."
"闭嘴。"陆寒舟突然抽出腰间的匕首,寒光掠过老巫师咽喉。
那团黑烟"嗷"地尖叫一声,消散在晨雾里。
我眼前突然一黑,心口传来撕裂般的疼。
低头看时,凰玉的裂纹己爬满整个表面,最后"咔"地一声碎成齑粉。
有温热的液体从嘴角溢出,我抬手去擦,掌心全是血。
"昭雪!"陆寒舟的声音带着颤,他抱起我时动作轻得像捧易碎的瓷,"别怕,我带你回药庐。
师父留下的冰魄草还在,我这就..."
"药庐..."我靠在他颈窝,闻见他身上残留的焦糊味里,混着若有若无的药香——是我亲手晒的九叶参,是我们在城郊那间小竹屋里,他替我扇着药炉时,总说"慢火煨的药才甜"的味道。
晨雾不知何时散了,阳光透过他发梢照在我脸上。
我看见远处山林的焦黑里,有几株嫩绿的新芽正钻出来。
"寒舟。"我扯了扯他染血的衣襟,"等我好了...我们回药庐吧。"
他的喉结动了动,抱我的手又紧了几分:"好。
我们回药庐,种九叶参,煨慢火粥。"
风卷着他的话往山下去,我听见山脚下的溪水叮咚,像极了药庐后院长年不息的泉声。